2017年3月7日 星期二

2015-16「大學中文一」組 優異獎 《一窗一世界 》

一窗一世界   

葉從容 工商管理學士綜合課程(一年級)

        談及逸夫書院,多數中大人大概只想起偏遠、老舊等形容词,平淡无奇。慚愧地說,起初我亦帶著如此觀念而來。而今居於逸仙樓低座已有些時日,已然淪陷於後山的詩意棲居中,樂於「山城」的不同流俗之樂。

        初入住時,因升不起百葉窗,原本狹小的房間更顯昏暗陰沈,生活在其中,心中難免有些壓抑。幸而室友于某個午後找到了將窗簾卷起並固定的方法,換得一幅嶄新畫卷。簾卷起一時間,綠的,藍的,白的,大抹大片的明亮色彩衝擊視野,頗有驚豔與震撼之感,大概領會了陳希烈所云「下簾山足暗,開戶日添光」之意,屋子終於亮堂起來,心境亦開闊許多。

        從此,觀窗外之景便成為中大生活的一大樂趣,看雲卷雲舒與波瀾不驚,感朝暉夕陰與氣象萬千。一窗一世界,這實在有種居一隅以觀天地的意味。難得閒暇而無所事事時,被任務壓到喘不過氣時,轉頭與這面窗對話,心得以豁然開朗。未曾想过,生活於香港也能從大都市的熙攘繁忙中抽離。想來,這也是中大據一山臨一海的獨有美好。

        最是晴天的窗外景。近處是群樹茂密,像是有人在窗的下邊塗上了大抹深綠的色彩。遠處是山海相連,山是連綿的山,海是安靜的海。在沿海城市長大的我自詡是見慣了海的,然而這片沙田海卻有太多與眾不同的味道,它無洶湧波濤,也無浩渺煙波,只是靜靜地被八仙輕輕環抱,如睡著的天真嬰孩,又以純粹的寶石色回報藍天的饋贈,懷著赤子之心。時光彷彿在山海那邊靜止,我卻只能想出風景畫如此俗套的比喻。

        視線上移則會被雲深深鎖定,這裡的雲實在是可愛的。它常常是活潑的,所謂「舒卷意何窮,萦流復帶空」。雲多起來的時候,朵朵潔白直逼八仙嶺頂。那画面,真像純潔天真的孩童,天不怕地不怕地挑釁年長的臥佛,而臥佛則是慈祥溫柔的,將頑皮的孩子輕輕撫摸,平平排開。雲淡的時候,則像白紗一般,在微風的輕撫中流轉,微風亦可愛,「微風是神的話語」

        得閒的傍晚,能看窗外日光隱去。晚霞的紅均勻地從山頂暈開,以彩虹的色彩,經過淡淡的橙黃綠青,漸漸過渡到天空的碧藍。任世間最好的畫匠都難調出這般天成的顏料,繪出如此流暢淋漓的一幅水彩畫。若是有飛鳥經過,則如剪開了大自然的畫布,卻偷偷地,不留下一絲痕跡。

        入夜時分,遠處的山與海都睡沉了,所見便只是幾樓燈火,幾點星光,與橙黃路燈,近的遠的,一排排,一盞盞,一點點,勾勒出條條夜路的輪廓。不時飛馳而過的車不為夜色停留,那都是有歸處的人罷。這裏的夜沒有燈紅酒綠與紙醉金迷,亦無霓虹燈閃耀與通頂狂歡。然而它卻不總是寂寥的,年輕的身影在窗下球場盡情揮灑青春,鞋底與塑膠地面的摩擦聲,沉著的指揮聲,激動的歡呼聲,熱情洋溢,聲聲入耳,這是屬於中大的青春。年輕不是沉迷物慾,也非無病呻吟。       

        夜与月大抵是分不開的。懸於東邊窗外的中秋月是最美的。圓月橙黃,懸於海天之間;月色融融,環抱一港一灣。天涯共此時,月光溫柔,同樣溫暖已各奔西東的摯友,一樣照在遠方親人心上。如此夜晚,火車駛過的噪音都仿佛有了溫度,北上的列車,往遊子心之所向。「低頭思故鄉」,反復思忖,終於體味了詩人的情愫,輕描淡寫,卻牽腸掛肚。這樣一首詩,是幼年背誦時的不耐煩,是而今被喚起的盼歸家。面窗而坐,我心裡自有一股泉流,我心裡亦有一闋戀曲。

        木心言,「春夏秋冬,我不忍說哪個季節最佳」。放在此處我則說,晴雨朝夕,我不忍言何時窗外景最動人。今日,海德格爾所贊「詩意地棲居」正在逝去,在都市,人類正加速滅絕著身邊的詩意,「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一言,毫不誇張。慶幸自己在異響有一隅一窗得以坐觀世界,品自然兼人情之美。   

被戲稱為「山城」,中大自有慢下來的美,待人在繁忙中發掘詩意。居於後山,我有一窗一世界,亦希望世人終能發現自己的那份「生活在別處」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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