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8日 星期三

2015-16「大學中文一」組 銅獎《中大鳥跡尋踪》  

中大鳥跡尋踪

賈一凡 風險管理科學(一年級)

週末清晨,風緊雲輕,天氣大好,處處是鳥兒的啁啾,想起前幾日在校巴站曾細細端詳過的「中大留鳥」圖鑒,今日就索性來個「中大鳥跡尋踪」。

甫出湯宿,就看見門口棲著幾隻黑領瓊鳥,乍看同「中大留鳥」上的圖鑒並無二致,竟有一種得著藏寶圖中所示寶藏的雀躍。黑領瓊鳥頸間的黑色圍巾頗有時尚氣息,眼周的一圈粉黃像是戲子塗了油彩,尾巴一半隱於蓬亂的翅膀之下,上了發條般不時搖擺,一副不安分的樣子。因著住在湯草的緣故,最易受聯合學生熱烈勁的影響,也如學生一樣浮浮躁躁。幾瓣隨風而至的火焰木花都能引得它們欣喜地炸了毛,以為自己正騰雲駕霧,穿梭於紅霞之中,都撲棱棱的飛起急落,激烈地抖著下巴。

正笑看黑領瓊鳥的自得其樂,忽覺頭頂一暗,猛地抬頭,被突然襲來的日光刺得幾乎流淚。耀目的眩暈中,隱約看到一個不甚清晰卻矯健蒼勁的黑影,是蒼鷹,正伸展著寬闊的雙翼在空中盤旋,任幾縷日光在它的雙翼下隱去又重現。我從未見過可以飛得如此輕盈,如此從容的鳥,莊子筆下「無所待」的境界即是如此了吧。眩暈還未消失,它卻已飛脫出我的視線。的確,我等凡人不可直視的太陽之光,只是蒼鷹翱翔時隨意遮擋的玩物,湯宿、伯宿、張祝珊康樂大樓圍成的一方天空又怎麼將它困住?我忍不住熱淚盈眶了,卻不全是因為日光。

我一向最喜中大的山澗棧道,從聯合書院下到本部便有這樣一條。循著不規整的石階跌跌撞撞,踢踢踏踏,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這裡仿佛成了深山老林,我則是採薇的高士,順便追尋鳥跡。山幽,鳥鳴更甚,只聽見清越的短啼中不時夾雜著幾聲粗糲的長鳴,這便是相思鳥和伯勞鳥的叫聲了。橫柯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紅嘴相思和棕背伯勞現出了真身。只看見紅嘴相思腹部蓬鬆柔軟的絨毛紅黃綠三部分順次排列又過渡自然,卻都被那如鳳血玉雕琢的紅嘴奪去了風頭。反觀棕背伯勞,通體棕黑,若不是一雙小眼睛閃爍著狡黠而略帶兇悍的光芒,幾乎要隱沒在樹幹中了,當真無半分「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的淒美之感。我不禁要慨歎造物主的神奇和不公了。相思和伯勞皆是候鳥,本不屬於中大,不同於這裡的留鳥,它們趁還未到大雪紛飛之際,從北方千里迢迢地趕來,覓得四季如春的中大,當作短暫的家。忽憶起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在北國,為賦文章強說愁,見到「巢南枝」的北方越鳥而假裝拭淚,抒寫著「倉皇南飛的大雁不知又帶走了誰的思念」這樣帶著無憂無慮的憂思的句子。今日,反倒是在南國遇見南飛的相思同伯勞,才真正明白一隻身處眾多留鳥之中的候鳥的哀愁。

坐落在本部的圖書館,一旁的草坪則是大肚子山雀的家,人常謂「鍾靈毓秀」,圖書館旁的大山雀當然有其他山雀比不了的學者派頭。學者多專心學術,常寡言,他們也是同樣的自矜身份,極少鳴叫,許在沉思。偶爾倨傲地伸一伸脖子,大有「延頸望八荒」之氣魄。至於大山雀的便便大腹,可能是「飽讀詩書」而腹笥太過充盈之過。

從圖書館出來,百萬大道前所未有的熱鬧。近幾日適逢中大的畢業典禮,處處可見著擎著花束和自拍杆的畢業生,穿梭在中大的每一個角落,拼命想留住自己與中大最後一點絲絲縷縷的聯繫。然而這偕著鳥語花香的中大風,如之何能吹進凝固的照片。我常想,待我有一日也身著這學士袍,終於與中大揮手自茲別,可否將我的魂魄分給鳥兒些許,便由它代我詩意地棲居一隅,如所有單純的鳥兒一樣,在中大繼續著我心目中理想的日子,清朝飲醴泉,日夕棲山崗,豈不好耶?它不必對著太陽和蒼鷹流淚,想來也不會有望見伯勞之影的心下愀然和聽到相思鳥囀的南枝之哀。然而失了人的這等酸澀的心靈重擔,中大同其他棲鳥之地又有什麼分別呢?
 

正想著,一瓣火焰木花闃然墜下,抬眼時恰落我髮間,原來已返至湯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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