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9日 星期四

2015-16 公開組 優異獎《去留於百萬大道》 

去留於百萬大道

梁頌恩 新聞與傳播學院(二年級) 

百萬大道位於半山之中,似是作為山城的陽臺,建於平地以上山峰之下,供人駐足歇腳,而後再踏上登峰前路。

百萬大道是長條形的廣場,貫穿東西,朝東的盡頭是科學館,朝西則是大學圖書館,兩座龐然大物遙遙相對,築成了百萬大道的東西圍牆。廣場兩側分佈了數座建築物,如碧秋樓和中國文化研究所,樓宇整齊對立,像是兩行列隊,面面相覷,默默無言。默言中充滿無力感,就如年前的我。

學時正值九月盛夏,百萬大道成了太陽投影在地上的路軌。由於百萬大道朝東西伸延之故,它總是躲不過日光的洗禮;它又位處山中,與太陽的距離較近,從太陽得來的能量也較多。我在白天總不敢到百萬大道,惟恐地上散發的灼熱氣流會滲入我五臟六腑,又不愛刺耀的陽光直照得我睜不開眼,又怕毒辣的紫外光把我燒成焦黑。所以在九月、十月,我總是對白天的百萬大道避之則吉。

九月二十二日,我乘校巴下山到崇基上課,瞥見馬路旁的行人路上千萬學子,他們陡步上山到百萬大道參與學界罷課的誓師大會。他們來自不同的大專院校,架着七彩繽紛的直幡,身上的白衣表明了他們來中大的目的。這些學子不知道有「五低」和「賤標」的捷徑 ,沿着既迂迴曲折又陡峭的行人路低著頭走。我在車上彷彿看到學子臉頰上滴下豆大的汗珠,熱氣令汗滴在未落地前已蒸發乾淨。校巴在他們旁邊飛逝,把一個又一個的學子拋在我腦後,我眼前仍是延綿不絕的白衣人龍蜿蜒而行。

課後我匆匆趕上百萬大道,那是我在烈日下於百萬大道逗留最長的一天,卻不覺難捱。

一月寒冬,天色灰暗如蒙上塵埃,刺骨的冷風是打在我臉上的巴掌,又呼呼的不知對我的耳朵訴說着什麼。或許巴掌和絮語是在提醒我夢完了。七十九天的佔領沒有撼動高牆一分。初時佔領得以波瀾壯闊在於群眾主導;最後一天只政棍坐收光環。他們贏了鎂光燈;我們輸了革命,輸得難看。百萬大道與九月時相比,風光依然,不過偶爾刮起的冬風,顯得前路蒼涼,令人心灰意冷。

時至驚蟄過後的某個周二朝早,我從聯合書院走至康本上中文課。我從「UC梯」拾級而下到達百萬大道。

百萬大道的空氣瀰漫着白茫茫的霧氣,有如冬日極寒雪景,配以溫暖朝濕的氣息,終訂定了此乃春意正濃之時。透過春霧觀之,清早的百萬大道人煙稀疏,大自然像是未睡醒一直沉默,更顯得此刻百萬大道萬籟俱寂。

我隻身站在大學圖書館前,看不透霧裡的科學館,也看不清左近的碧秋樓。開學半載,我又看透看清了什麼?什麼都沒有。我想撥開這片迷霧,卻徒勞無功,片刻後又奔忙於他事,但茫霧依然存在,逃不了。八點二十五分,我再不走就遲到了,只好先不管這片霧。

有時在深夜時分,我路經百萬大道走回宿舍。大學圖書館的燈火已滅,只有寥寥昏黃光源搖曳地照着百萬大道。我經過圖書館的屋簷下,有數隻未入眠的雨燕啾吱幾聲,或是跟我道晚安。

我走過李兆基樓三樓的天橋,瞧見橋下的另一番光景。中央路像一條閃爍的銀鏈,亮白的燈光點綴在一片無明之中,璀璨目炫。馬路旁的大學圖書館像隻俯臥著的獅子,看着涓涓流水。從暗光百萬大道,一個拐彎就到明亮的中央路。轉出黑暗,轉入光明。


沈澱一年過後,雖不免對社會、對未來感到未來,但腦時而閃現的銀河告訴我,與其摸黑造極,不如歇一歇,拐彎後的另一頭許是一條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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